怀念救命恩人施德福
在我遥远悠长的记忆里,大约十一岁的时候(民国24年)。小我三岁的小翠妹妹在那年夏天从屋边菜园摘"红娘"回家,突然肚痛、呕吐。我上辈们认为中暑,当即将其刮痧,又给喝了中暑的草药。可是半天不见好转,而且变本加厉又发热又抽筋。父亲忙着去请郎中,一会儿小跑着提着小药箱接郎中匆匆到来。通过一番谨慎的诊脉,针刺后,未见反应,接着从箱中取出中药让我母亲前去煎。但小翠如木头一样,时昏时醒,连汤药也喂不进去,或边喂边吐,气息奄奄。连郎中也紧张得满头大汗,不能回答我上辈的问话。后来竟吞吞吐吐地说:"大概是孩子命该如此,过不了此坎…."听得我上辈们都哭了。该怎么办呢?房族们过来帮我们去搞迷信,家中已陷入一片混乱。幸得外婆机灵,想起了温州郑家舅公曾对她说过,简巷有家白累德医院可治急症、重症。于是,决心试试,随即打点银钱,茶水,由父亲抱着小翠和她一起赶路。凑巧龙湾由顺潮水的航船,就上船去了。
家中暂时都得到安静,也不知郎中在什么时候离去了,但人人提心吊胆,各有心事。
次日,大家不安地探头探脑等候白累德的信息。直到下午,父亲才匆匆赶回,神情似乎轻松。全家半喜半忧忙着打听小翠,待父亲喝过茶水讲了下面的信息:"昨天赶到县城,已是傍晚。我们提着不安的心找到了简巷白累德医院,见院门半开,透出光亮。先由外婆进去遇到一个护士,向她询问求医程序,那个护士见我们来自乡下,就直接引领进了诊室,迎面来了一位身材高大,戴眼镜的洋大夫,二话没说就要看病孩,护士们将睡着的小翠接在小床上,只见洋大夫戴着大口罩,认真地看了小翠眼神,用大听筒听过胸膛和背身。"即刻吩咐验血,一时间白衣们忙前忙后。外婆哆嗦着嘴巴向大夫探问:"是什么病,能救治吗?"那大夫用生硬的温州话说:"急性脑炎,还有救!"让我们感受到心安不少。接着连夜打针,打了好多针。惹得时昏时醒的小翠啼哭不停。白衣们来来去去,安排我们进了隔壁病房。我们却正为晚饭发愁。只见白衣端来了陪人饭菜和病人牛奶、薄粥。外婆先是不敢吃,因我们还没有交钱呢!后听解释:是院长同情我们从乡下赶来的病患,医院给半价优惠,先用后算。我们才敢吃了,牛奶是鹰牌罐头,由护士摆弄好交外婆喂给小翠吃。
饭后多时,又是这位洋大夫拿镊子和剪刀,将小翟头上原先早在两个月前患的瘰疬,被乡下膏贴治的粘结头发一排排剪去,伴随着小翠的哭闹,由护士们换了一盘又一盘的脏发,只见裸露的头皮浓血横流。被烂的有洞的地方似乎可见头骨,惨不忍睹。大夫和护士一点也不怕脏,经过精心清理、消毒、上药,缠上多层纱布,还渗透出血水,于是给躺在长长的芭蕉叶子上。据说头上是危险的丹毒感染。事后才准许我们在旁轻轻打扇,因为睡芭蕉叶子,好像是个新闻,白衣们都轻脚轻手过来看望。大家都同情地说:"真是双重危症害苦了小姑娘,幸而遇上了院长。"据说,那位洋大夫就是白累德医院院长施德福。入夜,虽然小翠还时不时的嘶哑地哭闹着,我们都怀着感恩的心,好像见到了生命之光。
第二天,小翠不闹了,伸手还向我讨"红娘"呢。护士们有知底细的就送来了不少苹果、香蕉和葡萄。小翠苦笑着要这要那….虽然不想吃,却摆着玩而已。不一会儿院长施德福大夫又来复诊并向我们祝贺治疗顺利,有救了。接着又是打针、换药、吃药…
当天傍晚父亲带着小翠摘来的"红娘"和应带的东西赶回医院,如此住了半个多月。其间少不得依靠父亲来回跑多次,每次都带来小翠康复的好消息。只是丹毒感染迁延时日。最后由外婆向护士们学会换药,以便带药回家继续收疤治疗。
那天出院结算,只用了八枚银圆,大夫还作亲切的后续交代。护士们送小翠上了黄色车互相挥手。从此我们全家都记住白累德救命恩人施德福!深刻怀念,永远不忘。
(九三残翁 叶子青)
二零一七年八月